周处是古代人物,而聂隐娘则现代人物。近年来,两部台湾电影以中国传统故事为素材,创造了两个非凡的角色。一个是女刺客,另一个则是侠客。他们都是游离于社会之外的局外人,各有各的杀戮计划,最终各自成长并做出自己的选择。说来也巧合,近日有文翻出了台湾作家王鼎钧关于《周处除三害》影视改编的旧作,这两个不同时代的角色被拿来进行比较。而由侯孝贤执导的电影《刺客聂隐娘》的幕后班底中,也包括了作家阿城和谢海盟。周处的故事源于《晋书》和《世说新语》,而聂隐娘的故事则出自晚唐裴的笔记小说《传奇》。今天,如果要重新改编这些传统经典,我们无疑必须重新审视它们的内核,并根据自己的判断进行选择,是继续延续、翻新还是彻底改造,这也需要知识分子的意见和建议。
周处的故事并未完全结束。他改过自新之后,最终却死于权臣排挤。台湾的制片人咨询王鼎钧时,他提醒说周处的故事还有下半截。建议将周处一生拍成一部深刻的悲剧,包括他最终战死的场景。但对方回绝了,“这样的电影我们不拍。”当时的作家表示自己当时并不理解,现在才明白。虽然他并未明说,但可以想象,他的意思可能是周处的死,可以是死于奸人陷害,也可以是以身殉志。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悲剧走向,前一种会引起人们的同情和慨叹,而后一种则会更多地激发人们的敬重。目前,电影所选择的是后者,这个角色也更具有力量,因为“我是我的神”。
从周处到聂隐娘,这些角色都带有浓重的杀气,所以他们必须藏匿起来。刺客自然是在暗处活动,而周处的笔名“子隐”也暗示着他大隐于朝,他披着棒球帽,相当于夜行衣,在灵堂、药店、理发厅等地流窜。当侯孝贤谈及聂隐娘这个角色时,他说人不能随便杀人,必须有一个名目。
故事就讲成了一个刺客不能杀人,最终自我觉醒,选择悄然离去。
周处同样也有了解自我的一个过程,杀人的名目,起初是“我是怕死了都没人记得”,杀掉大恶人,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,过程中唤起良善,彻底以暴易暴。
事实上,周处与聂隐娘也都是最纯粹的人,一是童真,或曰单纯,这是天性,阮经天和舒淇演出来,眼里都有这种光;二是笃定,这笃定也由单纯而来,所有固执与坚持都是坚守那份真,包括善恶观也好,恻隐心也罢,前后并无多少改动,所经历的人事只是触发他们思索,继续擦亮本心本性的那部分。
也注定了他们是这世上最孤独的人。对应聂隐娘的是电影中“青鸾舞镜”这一意象,“鸾见影悲鸣,终宵奋舞而绝”,是说一个人没有同类;对应周处的是猪,代表“痴”,与另两位恶人代表“贪”的蛇、代表“嗔”的鸽组成“三害”,痴指心性迷暗,才需要涤荡,内里仍是纯真。
在狼与羊的世界里,他其实更像一只豹,遇神杀神,遇鬼杀鬼,这次杀的是狼。拿聂隐娘来映照周处,恰是同一类人的明暗两面,最终殊途同归。他们是那样的人,才会有那样的结局,即使一个放下屠刀,一个大开杀戮,最后也都是走向自主选择,向世界决绝说不,实现自我完成。
由此也可窥见在创作者们心中,这样的特质尤为可贵,放诸古今,并无不同。
来源:周到上海 作者:长凤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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